79.初妄（五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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印象中的千岩山并没有这么难爬——

朱依依原本是御剑，他趁着天还未亮，在千岩山的上空找了许久，却没有发现一点儿龙月寺的踪迹。

看来还是得按照当时的原路走上去找。

朱依依降落到当时他和林山走的那条路上，原本守在山下的士兵们都不见了，大概是昨晚皇城动荡死了太多人，这些人被临时调回去善后了。朱依依没费多少功夫，便沿着山路找到了那片松林。

当时沈玉就是在这里用月丝将挂在天上的红色月亮拉下来的。

此时是四月末，草木疯长，即使千岩山到处都是裸露的红色巨石，山林间依旧弥漫着深浅不一的绿，这是春天独有的景象。朱依依不抱什么希望地穿过松林走上山顶。其实这座山并不高，一眼就能望到尽头，依旧没有看到龙月寺的踪迹。

或许要在这里等到晚上了。

朱依依随手扯过一根长长的草叼在嘴里，找了一片较为隐蔽的绿荫坐下，头一靠上身后的树，困意袭来——他已经连续好多天没有好好睡过了。沈玉带杨玫离开后，他立刻去找了汪皎，说了目前大致的局势与变化。

汪皎更关心的是杨玫的病情，听说沈玉的叔父是神医，松了一口气，说：“那我也去准备些上好的补药，最近正好收了城北的一家药庄，药材质量上乘，等阿玫回来的时候，就能吃上了。”

朱依依原本焦头烂额的脑子忽然被这一句话打动了，他其实心里没底，早已做好了独自面对一切的打算：

“你相信杨玫会回来？”

“当然了，阿玫不会丢下我们的，”汪皎极其肯定地说，“她只是去看病，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打天下，她怎么会一个人偷偷跑掉。”

看着汪皎笃定的模样，朱依依紧绷着的身心忽然松了下来，他说：“开弓没有回头箭，现在这几日还好，最棘手的在下月初，圣女赐福时，倘若她还没回来，就让……”

朱依依的头猛地往下一点。

他差点就睡着了。

为了抵挡困意，他快把嘴里的草嚼烂了。朱依依又拔了一根新的放进嘴里，新鲜草汁特有的苦味弥散在舌尖。

这场景有些熟悉，像是很久以前在问政山的时候。

当时他特别小，刚学会走路，就想要逃跑。

作为一个自以为对书中内容了如指掌的人，朱依依没想到开局就走了自己不熟悉的剧情，心里慌得不行，在度过了最初那场生存的小小危机后，朱依依时时刻刻在思考以后的路该怎么走。

叶初，一个从未在书中出现过的角色，随随便便捡了他，还能面无表情地激情*杀*人。

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？

没有！

危机当前，朱依依逼迫自己以极快的速度掌握了人类驯服四肢的能力，随机就开始策划起了逃亡。

按照原剧情，朱依依应该是在山鬼的照顾下长大成人的，他打算先去找山鬼。

计划的开始是这样的。

叶初会做简单的米糊，是山下的人告诉他的——婴儿除了吃奶就只能吃这种稀的——因为它们没有牙齿。叶初恍然大悟并且深以为然，当即就买了一口袋的米上山。

结果就是，那段时间，朱依依就以吃米糊为生。他当时对叶初并不了解，只疑惑叶初一天中大部分时间竟然都在睡觉——或者是闭着眼睛假寐，只有需要给朱依依做吃的时候才会起身。

米糊是一直温在罐子里的，朱依依饿了就自己去吃。叶初第一次看见朱依依艰难地用勺去挖米糊糊的时候，还颇为惊讶了一番。

这边，朱依依已经受够了每天都吃米糊的日子了，他想要吃甜的，想得发疯。

他想告诉叶初自己已经长牙了，可舌头不听使唤，发出来的诡异声音和叶初迷惑的表情相映成趣，朱依依简直想要一头淹死在那个不停咕噜咕噜的米糊罐子里。

忍不了了！他必须马上逃走！

那一次，趁着叶初又睡下了的间隙，朱依依头也不回地逃跑了。作为一个从小就不被父母爱，没有朋友，一直孤独长大的人来说，离开是他最擅长做的事情之一。

反正什么牵挂都没有。

在对山路极其不熟悉的情况下，他竟然真的遇到了山鬼，这样的运气是朱依依这种倒霉了一辈子的人难以想象的——他是被山鬼找到的。当时，凭借对山鬼祭坛模糊的方位的记忆，他果然迷了路。日头渐渐升起，太阳晒得他发晕，而周围的草比他的人还要高两倍多。

饥饿感比他预料中还要快地到来了。

朱依依环视四周，只有比他高许多的带刺的草杆子。

他蹲下身，拔起地上一根看起来没毒的草杆幼苗，放进嘴里嚼了起来。

好苦。

没办法了，只能忍着，朱依依认为自己身残志坚，意志力绝对超越这个时代大多数人。他皱着眉头嚼了几根草，准备继续出发，抬头却看见了一抹艳丽的红。

是山鬼来了。

朱依依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好的运气，他瞪大了眼睛，反应过来时，身体已经小跑着过去抱住了山鬼的大腿，嘴里说着除了自己没人听得懂的屁话，山鬼皱着眉头弯下腰掰开他的手，想了想，还是嫌弃地把他抱了起来，眼睛望向身后。

朱依依于是也顺着着她的眼神望过去——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，只有层层叠叠随风摆动的翠绿色草杆子。

山鬼是朱依依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，平日里住在竹枝书院。可当朱依依满心欢喜地住进去了之后，发现山鬼吩咐侍女端给他的，依旧是米糊。

就连米的味道好像都是一模一样的。

朱依依：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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