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色连波，波上寒烟翠。山明水净之间，萧行彻撑着渡船，站在船头，一袭蓝衣，神姿高彻，在天地辽阔中分外渺小。
晴空中一排白鹤从云间飞过，楚行舟伸手拂过清波，喟叹道：“今年的收成总算有些好转了。”
萧行彻回头，莞尔：“这不是你一直期盼的吗？”
“是啊，总算没白忙活。”楚行舟抬头凝望着他蓝色的发带，“不过你这么久不回西落山庄，不担心吗？”
萧行彻摇了摇头：“无事，现在的江湖不比从前，掀不起什么大风浪。”
楚行舟七年来一直生活在烟雨谷，没有出过远门，即使出谷也只是在小镇的茶楼里听听说书人讲天下事，对于江湖其实也是一知半解，但传闻中颇为精彩的侠客故事确实都早已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。
“从前的大侠都不在了吗？”
“你所听闻过的人，都已在十一年前的劫难中去世了。”
十一年前，被称作江湖前所未有的浩大劫难，传说镇天□□，无一人生还，当时的西落山庄更是被摧毁的一无所有，所有人散落天涯，颠沛流离。
“从前江湖中总是会流传侠肝义胆之辈的传奇故事，只是现在人人如同惊弓之鸟，唯恐避之不及，江湖也不再是从前的江湖。”萧行彻撑着船棹，目光悠远，“等有机会，我给你讲讲江湖从前的故事吧。”
闻言，楚行舟徐徐展开一个笑容：“好啊。”
忽江上风起，萧行彻耳朵动了动，眉头轻皱，回身将船棹抛给了楚行舟，道：“师妹，你先划到岸边，保护好自己。”
楚行舟站起身，抬头望向天空翻涌的乌云，心中逐渐升腾起不祥的预感。
萧行彻借着渡船的力，脚尖轻点江面，踏水而行。
“湛卢。”
湛卢应声而出，浑身散发着浅蓝的幽光，在江面上劈开一道水痕。一时间，排山倒海之势，令不少人纷纷现身。
其中一人，白衣折扇，笑容鬼魅。
萧行彻立于水中石上，看着对面白衣翩翩的男子，轻笑道：“这几日得空，谢门主也爱来江上玩了。”
谢沧一展手中折扇：“萧庄主年轻气盛，未免太过自负了。孤身对抗我们长安门，即使你有湛卢傍身，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。”
萧行彻嗤笑道：“看来，今日你是下了血本了。”
谢沧倒也不恼：“我今日来，不是要和你打架的。我想，也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。”
萧行彻默然。
“我需要楚行舟的头颅，如果我们合作，我保证少不了你的好处，并且我可以放过衡州。我相信，萧庄主宅心仁厚，定是不会陷无辜人于水火的。”
“做梦。”萧行彻横剑在前，“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口气，是怎么让你活到现在的？你觉得我会让你活到那时？”
“萧庄主，你杀了我就是扰乱了江湖规矩。”谢沧缓缓，一字一句提醒道，“我若杀不了他，大可以摧毁整个衡州，让他名誉俱损，等到了天子面前，他照样没有活路。你觉得我一直不动手，是为了什么？”
狗急跳墙，大概就是谢沧现在的情况，既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，那么大不了玉石俱焚。
连死亡都可以置之不顾的人是没有什么好畏惧的，他谢沧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，多少人想要置他于死地，他都可以不在乎。但他得不到，他也不会让其他人好过。
然而，萧行彻并没有谢沧想象中的那般紧张，他反而坦然地笑道：“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，可以威胁到我？你觉得我一直不杀你，仅仅是畏惧所谓的江湖规矩么？”
“我想你还不太清醒。在江湖，我定的规矩就是江湖的规矩。”
此时天空白光一闪，暴雨倾盆而下，原本平静的江面变得湍急，浑浊的江水翻滚汹涌。
楚行舟回头远眺，只能看见巨大的江面上几个身影，星星点点。一眨眼间，如惊涛骇浪之声乍起，江面水柱冲天，无数水花迸溅，夹杂着雨水如同烟花一般炸开。
发生什么了？
楚行舟抬起衣袖遮挡飞溅的水花，眯着眼尚未反应过来。
树叶沙沙，江面掀起一道又一道的涟漪，湛卢幽蓝色的剑身时不时的划过水面，如同苏醒的神龙一般，带着些兴奋的颤栗。它刺破空气，干脆利落的不带一丝留恋。
小舟在暴雨的摧残下不堪一击，颤颤巍巍的几欲翻倒。楚行舟撑着船棹好不容易将它一次又一次平衡住。
她的眼前早已模糊一片，雨雾四起，她看不清周遭的一切，不知自己此时身处何方。江水如同脱了缰的野马，载着她和小舟一路疾驰。
倏忽间，她听见前方传来更加汹涌的哗哗的水声，更加激烈，更加悠远，一轮又一轮的浪潮正在不断向她席卷而来。
她控制不住小舟，仅仅是一瞬的功夫，落入深渊，小舟和船棹全都被江水卷走，消失在蒙蒙水雾中。
“救命！”
她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，徒劳地伸手，妄想抓住什么东西。可是从身体四周传来的压迫感和江面上猛烈的疾风，让她清楚地感受到自身的恐惧与无措。
衣袖在水中猛烈翻滚着，宛如一只挣脱不开只能挥舞翅膀的鸟儿。她在风中努力地睁开眼，可目之所及，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。
喉咙发紧，她发不出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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