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连几天,载轩都早上准时到了工地,和小王他们卖力地干活,在尘土飞扬的工地里,戴着红色安全帽,热得一头一脸汗,晒得露出的皮肤红黑红黑的,挥洒着自己无尽的气力和汗水。

谭阿姨又打了一次电话,手机丢在家里并没有人接听,跑到家里去找发现也没有人。杜明给他发过一次短信,询问他怎么样,他删掉了假装没有收到。他不需要人关心,至少暂时不要他们这些幸福的人再去刺激他。

他一直也没有去过小王的宿舍里午休,他不想麻烦到别人。小王看到他的样子,也不再去主动招逗他。

但这天,天热极了,上了三十度。火辣的阳光到了十点钟就已经晒得人汗水直淌,载轩的头发捂在安全帽里早已湿透,汗就顺着耳际一条条淌下来,再流到脖颈上。他们这几天转到了另一栋小高层里往地上浇水泥,快要封顶的这栋楼,地面上早有工人盘好了各种管子、地暖,需要工人提着一桶桶搅拌好的水泥,一层层地灌注到指定高度。小王和载轩转移到了新的阵地,在楼里来来回回地搬运浇灌,要比背沙子重一些,但好在楼里,没有那么酷热。工地上赶早开工,中午让大家多休息一小时,晚上迟下一小时。

到了下午开工后不多时,载轩每次抬不动满满一桶水泥,就提多半桶,正摇摇晃晃地提着一桶水泥往二楼抬去,他就觉着自己体力不支似的,头晕的厉害,靠着水泥台阶站着缓了几口气。感觉好一些了,刚要迈步上台阶,就啪地一声跪倒在台阶上,还好另一只手帮着扶住了灌了水泥的手提桶,要不然就都铺撒了自己一身。他费力站起身,左膝盖磕在坚硬的台阶棱上已经磕破了,裤子上洇出了一小块血,又硬撑着把桶提到了二楼,浇注完才坐在台阶上看自己的伤势,手上脏的不像话,他也不敢用手去碰。正喘着气,嘴里尝到一股甜腻的铁锈味,他一开始以为是汗流到嘴边也没有去管,此刻用手背一抹,全是鲜红的血。他提着桶跑到还流着细水流的水管子前,那水正往一堆水泥沙子中间的小坑里聚集,他捧了水去洗自己的鼻子,洗了好几把,还是鲜红的血一股一股往下流,怎么也洗不净。他以前也到天热的时候流鼻血,母亲总会让他抬起头,用凉水拍了脑门,卫生纸卷成一个个小拇指粗的小棒塞了鼻孔,塞过几个后,那血色就一点点变淡,最后完全不流了。母亲也总在他流完鼻血后叮嘱他:“要多喝水,才不会上火流鼻血。今天晚上睡觉前必须喝满两大杯水才可以上床!”听完这样的命令,他便使劲儿喝水,结果一晚上尿胀好几次去上厕所。此刻他没有卫生纸,就学着以前的样子,抬起头,用凉水拍脑门。但血还是滴滴落到他的半袖上,他干脆拿起了水管子,卸下安全帽,从头顶把凉水浇下去,一股股淡红色的水流就自上而下流下去。小王和另一个工友看见了,紧跑两步过来,一把抢过了水管子,拿腰间的一块毛巾按在了载轩的鼻子上,另一位工友也卸下腰间汗臭的毛巾,用一把粗糙皲裂的大手给载轩擦头上的凉水。

“把两只手都举起来!”小王也着急地说,看到他两个鼻孔还在往外流着,那块毛巾上已经有了一片殷红的血迹,像一朵娇艳的牡丹似的喷吐着鲜艳。

载轩听话举起了两只手臂,另外那位工友用凉水洗了毛巾,敷在他的脑门上。过了一会儿,才慢慢止住。可他的脸变得煞白,暴起皮的嘴唇也没了血色,小王让他坐在地上歇着,还厉声训他:“早就告诉过你,不要蛮力干不要蛮力干,当自己铁人吗?”说完去干活了,不再理会他。

晚上下工的时候,小王跟几个工友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,载轩跟在后头,准备去取车子。到了宿舍前面,小王刹住脚转过身,一把扯住载轩的左胳膊,拉着他进了宿舍,那几位工友也跟着进了来。下午他的腿受了伤,提着水泥桶的脚步左右晃,动作看着也是十分吃力,可仍然一下都没有停,直干到下工才一瘸一瘸地跟着大家出来。

小王看得出来,他以前没怎么做过苦力,但人倔得很,又不肯跟他躺在一铺上休息,中午就蜷在干活的地方展展腰,受了伤也不会偷着空去歇着。太过要强的人,注定不太会心疼自己。

小王把他拉到一张下铺坐下,去老郭的屋子里取了医药箱来,蹲在他身下,卷起他的裤腿子。他的左膝盖已经破皮红肿起来,右膝盖是一大片淤青。小王先用棉棒蘸了酒精去擦洗伤口,酒精一触到伤处,他就疼得嘶嘶吸气,小王听到他痛,动作也更轻柔了,小心地消着毒。一片创可贴贴不住他的伤口,小王用剪刀剪了一段纱布,折成一个小方块,又拧开一个褐色小玻璃瓶倒出一些粉末在纱布上,贴在他的膝盖上。“这是云南白药,敷一点很管用,几天就不痛了。”小王心疼地说,用眼觑了载轩,拿出半瓶子红花油,往手心里倒出一些,替他搓揉着右膝盖淤青的地方。小王温热的手心画着圈在他膝盖上一圈一圈柔柔地搓着,载轩干涸了的眼眶活了过来。

载轩想起了那个雨夜里的大叔,那个大叔不嫌弃他浑身水淋淋的会弄脏他的座椅,反而很轻柔地喂他喝热水取暖,还不住地安慰他:“不要想不开,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难关。”这几天他假装自己没关系,假装自己撑得住,假装自己不难过,但在这一刻,胸腔里仿佛又溢满了盛大的难以承受的委屈。

小王蹲在他的身下,很轻柔地给他处理伤口上药,这温暖的举动像是导火线似的,点燃了载轩胸腔那份巨大的快要撑破的委屈,他的眼泪决了堤似的涌着,他用两手捂了脸小声地呜咽着。

小王被他这一哭,弄得也心酸的很,想起了自己,站起身把载轩揽进了自己怀里,载轩捂着脸趴在小王的肚子上,哭得那么痛又那么克制,双肩不住地上下抖动,紧咬着嘴唇尽量不想让自己发出声音来。

宿舍里其他人也安静下来,听着载轩那令人心碎的哭泣声一阵紧似一阵,小王没有说什么话。每个人都有辛酸的过往,在这个雄性荷尔蒙爆棚的工地里,谁也不愿自己展露出脆弱的、难过的一面来,可听到这一阵阵的哭声,就又都想起了自己的那些痛心之处,脸上都哀哀的了。

载轩哭了许久,直到外出吃饭的工友们都回来,看到他们各自躺在床铺上,不言不语的,小王搂着载轩坐在当中间的一铺上,载轩脸还埋在小王的胸膛里,小王的衣服一块干一块湿的,让载轩揉得皱巴巴的。其中一个工友有些纳闷地问:“这是怎么的?出了事故不是?”

还是小王开口解释道:“李哥,哪有的事?咱们几个人最稳妥的了。”然后拍拍载轩的肩,示意他坐起身,不要再哭下去了。

载轩两个眼睛红红的,像个小桃子似的,还在淌清亮的泪水。

原本这铺的主人也坐到了载轩旁边,大叔年岁稍长一些,总有五十了,脸上深深的沟壑显示了主人的沧桑,很慈爱地对载轩说:“有什么难过的事嘛,人这一辈子,什么苦都要吃的,忍一忍,往前看就好了。”另几个工友附和起来,你一嘴我一嘴,开始说起自己的遭遇和见闻。

小王轻声问载轩:“晚上不要回去了,在我这里睡吧?”

载轩摇摇头,说不出话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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